病态的天才——毕加索人格写意

谢裕中（和谐风）

毕加索作为20世纪上半期最有影响的艺术家，以他的天赋和勤奋，奇迹般地表现了“他那个时代的冲突、动乱和愤怒”，其技巧之娴熟已臻炉火纯青的化境，并创造了绘画史上前所未有的立体派艺术。然而，“与莎士比亚和莫扎特不同，他也具有他们那种丰富多彩的创造性，却仍不算是一位没有时代界限的天才 ”。究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毕加索的人格是病态的。本文拟就他三个不同侧面的人格缩影，透视其病态人格的整体。

—、“我就是君王”

1900年，毕加索还不满19岁，就要到世界艺术之都——巴黎去“闯世界”，临行前，最重要的仪式就是为自已画一张自画像，并以他特有的狂草题上“我就是君王”几个字。这是他对世界的宣言，也是他对自己的预言。果然，就在1907年，他以《阿维尼翁的少女》一画震撼了整个艺术世界。这是他探索立体派艺术的开始，也是立体派艺术诞生的标志。从此，他在艺术界青云直上，身价百倍。正如艺术收藏家皮·贝雷回忆说：“即使他在地上拉一堆屎，他们照样会垂涎三尺。”他身边总是聚集无数崇拜者和追随者，他可以一呼百应，甚至任意操纵和摆弄。这时，毕加索的预言已成为现实。他已从蒙马特区的贫民窟搬进豪华的别墅，往日穷画家的日子已梦幻般消失在他震撼人心的画卷里。在毕加索身上，才气与骄气、勇气与霸气一样横溢。一方面，为登上艺术峰巅的宝座，他忘我的工作，随心所欲地挥洒，就像有人描述的：“他作画是怎样地出诸本能和毫不费力，没有深思熟虑，也没有焦急不安，只有一只手像鸟儿飞翔一样自然地挥动着”，创作了大量有影响的好作品。另一方面，毕加索在生活上则越来越像一位专横的君王，他把别人对他的崇敬和爱戴看成是天经地义的，不必以相应的真诚和热情回报他人，甚至加以残忍的亵读和摧残。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毕加索向身边的人咆哮：“我总是索取，从不给予”，“只要我吐口痰，人们就会接受，用画框框起来，作为伟大的艺术品去买”，“我不能容忍对我说‘不’字的人。”毕加索的忠实朋友艾吕雅说：“毕加索一生只做那些他想做的事，其中一部分就是扮演经受长期苦难的受害者的角色。”可见，施虐对毕加索来说是一样的需要。

二、“世间根本没有爱情”

毕加索从不满13岁的初恋到93岁逝世的长达80年的人生旅途中，经历的女性难以计数。在他硕果累累的一生中，爱欲始终熊熊燃烧，引得众多女性在他们面前争奇斗艳，纠缠不止。其中，与他相处时间较长的就有7位，他们大多对他激清似火、忠心耿耿，甚至愚忠至死。而毕加索却用“世间根本没有爱情，只有爱情的证据”总结了他一生的情感生涯。

大凡初恋总是炽热而又纯真的，但结果往往不如人意。毕加索也有过纯情的初恋，却因女方父母的种种阻挠而告吹。这对出身卑微却唯我独尊、才华横溢却生性多疑的毕加索来说，无疑是一次后患无穷的重伤。虽然毕加索始终对此守口如瓶，但从他以后对女性和爱情的态度，就会发现初恋的失败给他带来了多么可怕的扭曲和变态。从此，他心中的上帝死了，良知和道德也随之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邪恶力量的膨胀。他用种种美妙绝伦的谎言、强壮体格的生物性诱惑以及能够兑现的支票，为他的情人们编织成一个个令人神魂颠倒的美梦，并让他们在梦幻中献出自己的一切，走向毁灭深渊。毕加索一生编织的爱情谎言同他那不朽的艺术品一样妙不可言。他离不开女人，却又害怕毁于女人之手，于是，只有靠不断地征服、占有、蔑视乃至侮辱、虐待女人，才能驱逐他心头恐怖的阴影，填补心灵深处自卑的暗沟。他天生有着狂热的爱，却又千方百计地要扼杀自己的所爱。他用了10年时间，不择手段，最后终于把美丽迷人、思想敏锐的朵拉（毕加索的情人）“由知识女神变为衣衫褴褛的可怜虫。”在他众多的情人中，他驾轻就熟地玩着“众妾争宠”的伎俩，让她们为他争风吃醋，甚至在他画室里大打出手，而他却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绘制以强烈感染力遣责人类冲突的油画。”他善长把魔鬼的邪恶埋藏在闪烁着天才智慧的谈笑风生之中，让谎言变成最动听的乐章。如一位身怀绝技的骑手，他永远骑在女人的背上而不会被蹶下沟去。他用自己非凡的天才去摧残那些愿意为他奉献一切的情人们，使她们在魔术般的摆布中失去自我，变得一文不值。毕加索习惯于在一次次毁弃他人的成功中获得一种自我证实的满足感。正如毕加索晚年最清醒的情人弗朗索娃所说：“他引诱她的目的不是为了爱，甚至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毁弃。”

毕加索之所以能成为纵横捭阖的情场高手，是因为他总是能魔术般地变幻出种种“爱情的证据”，让你无法拒绝，但他不从奉献爱情本身（或者在他看来爱情本来就不存在）。他“是一个独立的太阳，他燃烧着，把一切接近他的人烤干，化为灰烬，自己也不例外。”不同的是，被他毁灭的人毁灭是一个可见的过程，而他自己的毁灭则是一种潜在的命运。

三、“妖怪一味微笑，他们就会失望”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理想和审美趣味，并产生自己的艺术家。毕加索脚下的欧洲，是一块被火烧红并扭曲的土地，毕加索以地震仪一样的敏感，天才记录了那个时代冲突、动荡、凶险、残暴、阴郁和病态的一面，从而成为艺术界的一面怪石般的旗帜。

在毕加索浩瀚的画卷中，充满着原始的野性、病态的崛起和痛苦的渴望，这正是毕加索人格的写照。他要让观众在恐怖和震惊中苏醒，激起沉睡在心底的强有力的生命冲动。在许多裸体画中，他把自己变成了牛首人身的妖怪，冲破一切的狂暴的原始冲动浸透了每一块隆起的肌肉——野性而又令人神往。毕加索坚信不论是艺术还是生活，“他们（指观众——引者注）期待的是震惊和恐怖，如果妖怪一味微笑，他们就会失望。”（12）其实，在“毕加索的灵魂和生活中始终存在着黑暗和光明的精神对峙，然而他却每每站在黑暗一边，对光明置之不理。”（13）在毕加索的艺术品和生活中，随处都可以看到“妖怪的狰狞和恐怖。与他同时代的画家马蒂斯相反，毕加索特别善于诱发他人身上病态的东西。像一个总想把小孩逗哭的独身女人，毕加索则总想把囚禁在心灵底层的“魔鬼”放出来。当然，“妖怪”高兴时也会露出迷人的微笑，就象一朵鲜艳无比的罂粟花。毕加索有时也会表现出和蔼可亲、彬彬有礼、谈笑风生，甚至声嘶悲切，热泪纵横。如他会在餐巾纸上用蘸着香槟酒的手指画出一只安静可爱的科平鸽，还会用诗一般的妙语炮制第一流的情书，或是在年轻姑娘的肚皮上慷慨地签上他的大名，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毕加索的人格是病态崛起的。他的一生是创造的一生，也是毁灭的一生。正如笔记学专家雷蒙·特利看过他的一封信以后所说：“他在别人的冲突中保护不幸的自我，他被人所渗透，害怕毁于他人之手；他有着狂热的爱，却又扼杀自己的所爱；他不幸、悲哀，为摆脱哀怨，他借助真正的创造；他生性残忍，暴躁。”（发表于《青年心理咨询》199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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